围帘

创作是一场自我纠缠的舞

【露中】怀抱红星的孩子

*我流苏解  微史向露中

*有国设普设交叉情节

*依旧是普通人设定,大学时代露中

*耀单人视角

1. 

我时常在想,当初那个怀抱红星的孩子,现在怎么样了呢?


我所见到的,人们在无尽的春生秋死里徘徊、相遇、相爱、繁衍,最后都归于沉寂。风琴或沉寂或高昂的悲鸣总是在时间尽头高起,用挽歌给来人搭成坟墓。


季节接连死去,我什么时候就想不起伊万这个人了呢?


谢谢你。


2. 

如果说有什么事让老布拉金斯基挂念的,那就是他的小儿子伊万了吧。


为了采访到这位新闻社劳模,我可是费了好大的事。按理来说我和伊万玩的近,可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,总费不得那几分功夫。但他们不知道,我着实天生惫懒,又爱玩,学期末有那么多的论文要赶,哪能顾及新闻稿这劳什子事?我着实要举手讨饶。但是当我们新闻社的社长把手拍到我肩膀上的时候,就知道我命七分天注定,三分靠打拼,逃不掉了。


“王!你是我们记者团培养出来最优秀的人才!这个任务非你莫属!”他手刚硬如铁,打得我肩膀生疼。


“可是阿纳托利我不……你倒听我说完啊!”


这家伙溜得倒是一溜烟地快,把我支在他背后的小臂甩得远远的,搞得我才像那个派任务的人,全然不像刚才像是要白帝城托孤的架势,当真是头尾颠倒。


此情此景,我自认倒霉,只能僵在他的背影里欲言又止。灵机一动想学古人冲冠拂袖而去吧,又发现袖口太小甩不开。时也命也,我可真就该着你这一回,就再帮你一次。


我的大学离伊万家有些距离,莫斯科冬季一如既往地难过,我走去伊万家的时候风雪就铺了满路。天太冷,我把自己阖得像蚌精,一眨眼竟听见路旁有老者拉起悠扬手风琴。


谁会在这样糟糕天气里做此等风雅事?只见他裹着奶灰毛呢长筒大衣,脖子缩进高高衣领里去,只是单纯地弹奏手风琴。抑扬顿挫的曲子里,单露出的霜雪眉目写满深情,我注意到他捧起蛇腹管的双手已经冻得通红,应该站了好长时间。


我拿脚后跟磕掉点雪闹出点动静,他抬眼对我施以微笑,发现也是一双漂亮眼睛。那张脸莫名熟悉,他是在特意等我吗?但总不会有这样的事。听久了,我着实怀疑这个国家人均大音乐家,随便一人拉出来就是专业水准。


我晓得自己认得那曲子,是科塔萨尔的foolish heart。也是应景,但是不应该给我听,深情曲子应给那些暗恋不得的人。身边没同伴,我只同这曲子和演奏者做伴。人们都说乐曲就是演奏者的一生,我只能算个偷听的人。


一曲终了时,单我热切地使心给他鼓一通掌,因为自己和他都有通红的手了。我摸出怀里做准备草稿的红纸,正好还没用过,用这个折玫瑰正好。


我把它献给那位老人,白雪红玫,别在他胸口。身边列队的白杨仍肃穆冰冷,我打了个寒战。老者没继续演奏下去,而是冲我深深鞠了一躬。我霎时升起如墙般的崇高敬意,为这场莫名雪,也为他给我演奏美妙一曲,我和他之间建立起微妙而可体察的牵线,于是瞬间开始相信他是特地等我这件事。


好巧不巧那天雪越来越大,我担心那位老人冻坏身体,就把围巾留给了他,独自踏上旅途。道路两边黑皮桦树队列庄严地盯着我的行踪,有间或冰刀风剐得我整张脸七零八落,希望别冻掉耳朵,衣袍尾巴被吹得狂舞,所以走得十足艰难。不过幸好,拜访这件事本身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。去伊万家的路和他家的人,我都熟的很。


临来上学之前,父亲教我不要对异国他乡留太多感情。这完全不是什么凉薄话,他是怕这个儿子临了走,心里那颗浮萍籽生了根,要闹得自己筋骨尽断。


但我非不信那个邪,我多心高气傲啊,非得倔着来,跟什么人都要和气生财似的,要用自己本事闯出一番天地,也因为知道这莫斯科外冷内热,所以一定有人回应我。


就这样一人走着走着,碰到了伊万。,我和他在记者团一见如故,跟有前世情缘似的,借着同社团的机会好生热络了一段时间,这人总是对我格外粘乎。但此行为了公事公办,须得泾渭分明,做正经事我可不留情面。


当我赶到伊万家的时候,我从窗玻璃里瞧见那劳动标兵家属正一瓶一瓶地灌自己烈酒。那玩意儿在北方极寒之地随处可见,刨刨雪坑就能挖出来一瓶。俄罗斯人坚信这一点,所以他们中有那么一些人,会在雪里埋下一瓶伏特加,以期来年能长出伏特加树。


我把肩膀上搭的雪粒子拍打干净,又跺碎脚底板贴的冰,确保不会在伊万面前滑个大马趴才敲门。可意外的是,前来应门的并不是伊万本人,而是他的父亲。满屋子里只有一位迷蒙老人和酒精味。他眼皮些微耷拉不甚清醒,站在我面前挡住光亮,昏黄灯光里显出有些寂寞。伊万父亲认出我后精神头乍起,热情地迎进门去,我被叔叔拉进了屋。


长久以来他对我的到来并不设防,我来过多次,叔叔待我和伊万一样好,但他方才却偷偷扮演起小贼,自顾自地喝起自家酒。我把房中灯拉亮,看见小木屋壁炉里烧得毕剥作响,原来房间里光亮也有它一份,果木香混着烟气的味道是西伯利亚的特产。


“要找伊万?可是他现在不在……他去买面包啦,在两条街外的那个供应点”


“现在生活用品越来越难买,我们明明离供应点这么近,却还是抢不到列巴和肉罐头,只能跑到两条街之外去碰碰运气,多可笑。”


“亲爱的耀,你带香肠来了吗?我很想吃肉,说实话”


老布拉金斯基醉得沉,坐在沙发上望向我的方向,面色早已超出醺红程度。他显得有些为难,想来是正为刚才自己无理请求愧疚,我看得出来他手臂沉得像灌铅,所以立马从背后拿出给他的礼物弥补,是他喜欢的熏鱼,叔叔竟开心地抱在怀里亲它。

他趁儿子不在的时候喝得太尽兴,说出口的话也有些含混不清,我帮他处理好那条熏鱼后,只好乖乖等着伊万回来,在那期间我又扶着叔叔去卫生间醒了一次酒。


我有些意外,伊万家里也会缺衣短食吗?我与他相识许久,印象里他家境一直不错,父亲退休前是我们学校的教师,学校补助金听说一直都有,也没听他说过家里的困难。


等了许久,我的报道终于等来了主人公。小子伊万大鼻头冻得红中带紫,我从窗玻璃里远远瞅见他怀里抱着一大捧面包跑来,掏出钥匙开了门,我赶快迎上前去接他手里的东西。


“耀!你怎么在这!”伊万见我给他开门有一瞬间的迷茫,紧接着春水化冻,荡漾起好大一片波澜,我笑他像发皱的列巴,脸上的红坨坨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高兴的。


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向他解释清楚来意,伊万把剩下的几盒罐头放在桌上,点点头表示理解,并且很快就向我翘起了尾巴:


“那可不,我可是我们家最值得骄傲的孩子。”


他一进门就看到父亲不甚清醒地瘫在沙发上,太熟悉的两个人都懂这是因为什么。伊万颇为责怪地斥责完父亲又喝烈酒,马上拿来凉毛巾敷在他额头上。


我心里想,幸亏刚才扶叔叔去了一次卫生间,要不酒味早就把屋顶都掀翻了。


我问他刚才是不是去供应点扫荡了,食物短缺的时候还能带这么多东西回来。他一边给父亲做按摩一边侧过头朝我笑,哪有你想得那么荒唐。


为了父亲能舒服点,伊万整个人竟能窝在小小的沙发扶手上,做着小工的活儿,颇为滑稽。他说得风轻云淡,但我听得出那里面长长的叹息。


大雪将至,每一只蝼蚁都能听得到镇魂曲的阴风,作为渺小尘埃,面对历史车轮无异于螳臂当车。我和他,都知道即将有大事发生了。


我噔噔走过去陪他,但伊万正好一起身,把我吓了一大跳:


“不过英雄伊万现在要去做午饭了,我想一会我们可以趁炖汤的时候谈谈采访的事。”他向我挤眉弄眼地示好,也不背着人,明里送的秋波全被我用红菜挡回去,两个成年男性挤挤巴巴地通过厨房狭小走廊,十分喜剧特效,我瞬间想起戏剧社新年舞会的滑稽节目。


都多大人了。


在等待伊万切菜的时候,我收起了他父亲的空酒瓶,把他们一个个放在墙角排列好,谚语说士兵只有队列整齐才会成为保家卫国的英雄,同时也防止它们满地滚伤人。


伊万很快就收拾好了那些大头菜,扔进锅里咕嘟咕嘟冒泡,人出来和我们坐在一起。我发觉这是个采访的好时机,就抓准机会开始。


2.


我把圆珠笔快速夹回耳后。别质疑,我不抽烟,这个动作是和我爸爸学来的。


专心听伊万讲起自己的故事时,无非是流程,但是经伊万嘴一讲,格外动听美丽,像刚听到的手风琴曲子。


他对我讲起初入大学的青涩,那会儿自己还什么都不晓得,只是晕头转向地被教导员拉去满世界乱转,刚熟悉校园以后就碰见社团纳新。他瞧着新闻社挺有趣就来了,没成想竟一忙就忙了三年。如今被选成新闻社劳模,我说他实至名归。


伊万只顾同我嘿嘿笑,面色映得红扑扑的。他向我说起过往的时候神采奕奕,兴致高起时还手舞足蹈,我受他感染跟着也回忆起以前,来新闻社完全是受伊万的蛊惑。


他当时跟着社团纳新人员直闯新生宿舍,屋里没人,只有我硬着头皮穿大裤衩就给他们开了门,想着都是男的没什么顾忌,但只看了他几眼,就臊得跟刚从锅里捞出来似的红,伊万说什么我应下什么,等第二天清醒过来,我已经是新闻社的一员了。(当然他后来粘着我不算入此列)事后我琢磨是伊万的眼睛骗了我,那可真漂亮,靛紫靛紫的水晶,多少钱银都不换。


“耀,我在厨房看到鱼了,那是你带来的吗?”他仍存着方才的兴奋劲儿,话锋一转我都没反应过来。


“嗯,我想着叔叔爱吃,就拿了一条过来。”


“你可真神奇!现在肉这么难搞你怎么买到的!”伊万瞪大眼睛,他属于特大号惊奇宝宝,不过这可确实是值得骄傲的事。


我也朝他挤弄眼皮“所以啊!那肯定是我私藏的!假期回来我从家里带了不少!”


“你耀哥儿还能少带吃的?”


我很喜欢他吃惊的样子,特别是朝我张大嘴巴那一部分,带着点东斯拉夫人愚蠢的可爱,不是有什么说法吗?西方人是造物主恶意摆弄的丑,但是伊万显然逃出他魔掌了。虽然得在他脑海留下这个人设很久,但我不怎么在乎这事,于是走过去拍拍肩膀让他回神。


我继续问他家里怎么放这么多酒,他朝我摆摆手说父亲爱喝,就常备着了,却没想到今日失控,老头子没管住自己。说到一半拉起我双手,我还忖着这小子有什么心事要讲,正襟危坐望见人盯我瞪半天才从口里蹦出一句:


“耀,你真好看。”


我恨不得给他一顿俄式熊抱,太识货了,我也觉得自己好看。


随之厨房锅声渐起,或许还有灶王爷头上烧水壶在叫,反正伊万赶忙跑过去照顾它们了,我偷闲整理整理刚才的笔记。


伊万说,他加入新闻社是因为兴趣,留下来确是因为我。他打小性格就不太合群,现在姐姐在彼得堡工作,妹妹入寄宿女校上学,家里只剩父亲和他两个人,所以格外珍惜同我的友谊。


我的好小伙儿万尼亚!说不感动是假,我在异国他乡,何尝不是孤身一人,能碰见他算是我最大幸运。


饭上桌后,我喝了伊万做的红菜汤,还有他拿手的几道好菜,作为宾客,我相当认可伊万的厨艺,在吃到他的手艺之前,我甚至以为这鬼地方没有会做饭的人。我嘴太刁了,不是好事。


伊万往父亲碗里夹一块鱼肉,撂下筷子突然问我


“耀,交换生学年快结束了,你什么时候回你的国家?”


我一愣,少有的心惊时刻到来了。只含含糊糊地回应他“还不清楚,学校那边没通知什么时候回。”


他和我竟如此心有灵犀!真是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,我要回去这个事他怎么意会到的?


“喔……”伊万陷入沉思“那就是说明我还能和你多待一会儿?”


“也许很快,也许就在下个月,毕竟快考试了不是吗?”我顺口汤,实在不忍心告诉我的挚友实情,伊万一定会用他漂亮的眼睛质问我为什么不多留几天,那是我最不想见到的。我在莫斯科的大学生涯,下周就要结束,考试后天开始,而我现在不知道应该为哪件事焦头烂额好。


要怎么和伊万说?我得找个最合适的时机,不能太紧张也不能太放松,一切都要刚刚好,然后用轻松的语调唱出来。哦,不应该是唱,应该是平静地讲给他听,我都忘了伊万是个挺情绪化的人,不能让他胡思乱想。


“那耀复习的时候能带上我吗?”


“那有什么关系?想来就来呗?”我扬起一边眉毛疑惑。


“耀你总是神出鬼没,我找不到你,只能怀疑你是精灵变的。”他尾音藏着些许委屈,眼尾耷拉下来。他竟然还有这么反差的一面,我在对面凳上听得通体震悚。


“那你就是熊托生的,最强壮的那个。”我适时回击,有来有往才是我王耀的风格。俄罗斯人崇拜熊,我相信他说不过我。


“但是,耀,不管你什么时候走,请提前告诉我一声,我去车站陪你。”


“什么时间都成?我凌晨的车你也陪?”“嗯。”


“我拿多少行李都帮我拎着吗?”“那当然。”


“你不考试了?”

“翘了就翘了,反正还有缓考”他满不在乎,仿佛学业成绩与他无关似的,我内心复杂难言。不过我也终于发现,伊万和考试相比,前者更重要些。


我不欺负他,空气突然沉默下来,他坐在我对面只小口啃着红菜梗,我准备打个哈哈把这个话题遮掩过去,因为意识到再往下聊可能会不欢而散。伊万也懂我,配合地开起劣质玩笑,我们俩心照不宣。看来他是知道我在欺骗他了。


我不忍心告诉他即将要走的事实,很大程度上,是因为不想和他当面分离。


那太痛苦了,为什么要把苦涩变成两份呢?我一个人承担就好。


这顿饭些许苦涩。我此行目的是为了采访伊万,笔记已经记好了,我被思绪压得如坐针毡,竟找不到再同他呆在一块的正当理由了!


离开伊万家时,是他来送我出门。尽管多次拒绝,万尼亚仍执意要陪我走一段路。


“耀,你的国家也会有这么大的雪吗?”


“听说你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,我准备了蜂蜜,你回去带给他吧。”


“耀,这次一定要多给我留一块版面啊!我要最大的那块!”


“耀,你看……我的鼻子都冻红了…”


“耀,如果,我是说如果,以后还能见到你吗?我真的,想和你待在一起。”


伊万说这话的时候,眸子正对上我惴惴不安的鼻尖,我呼吸停滞,整个胸腔都要和他共鸣,一颗心火烧地要跳出嗓子眼了。答应他!答应他!大脑这么告诉我,可理智呢?理智拦在我的唇边,硬拉牙齿着不让说出那几个字。


“一定可以的,我给你写信,你要是想我想的厉害了,就坐趟火车来!火车多快啊!”我隔着厚手套锤他胸口,伊万皱眉望着我,抿起嘴不说话。


“你知道的,我想让你留下来。”

“就一次好么…耀……”


“万尼亚,我的好万涅奇卡,你想说的我都懂,但是,万中之一的万中之一,我才能留在你身边。”


“我的母亲需要我,她正在蓬勃发展,我作为外派留学生,有能力也有责任,回去。”


我重新拉起伊万的手,心如刀割有什么用呢?能填上伊万此刻被我挖出的数个血洞吗?我只能顾左右而言他。我放弃去撞伊万水晶般紫色眼睛,不再因小鹿乱撞而失语。


我们中的什么东西改变了,是他也是我。我避之不谈,因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给他说,我也喜欢他。


面对离别,就算他遥不可期,也会给相互爱慕的两个人带来忧愁。


“伊万,你要明白,在同我待在一起之前,你首先是你自己,没人能替你经历这一生。”


“伊万,你要相信,有缘的人终究会再见。再说了,我跟你有那么强的心灵感应,就算千山万水,也一定会再见”



我吻在他脸侧,夺路而逃。



3.

也不知道为什么,离开莫斯科许久,我这两天突然开始做梦,是有关伊万的。


最后的最后,我还是一个人离开莫斯科,没让任何人知道。凌晨的莫城真冷啊,走时我的身心都要冻僵了,还有大包小包的行李,我恨不得把我自己拆分了放进去,让伊万把我提回去。


我开始理解父亲以前对我说过的那些话,走到哪里都不该给自己留尾巴,背包一拎想走哪里走哪里。


说真的,除了美好的大学时代,我最挂念的就是布拉金斯基家的小子。回到国内以后,我没顺着父亲的愿望当老师,而去继续博士深造,之后留在国家科学院搞研究。


我记得他家地址,曾给伊万写过许多信,信里问过他为什么不同我联系,但是都石沉大海,这是他赌气不与我来往的凭证,也自认这是他施我以惩罚的方式,但是十年,二十年,杳无音讯,他未免太过倔强了些,我小妹都做妈妈了。


于是跌入无尽噩梦之中,我梦见过伊万出车祸去世,梦见他缺衣少穿,也梦见过他儿女双全,仅仅出于挚友角度,我倒希望如此。


可是为什么?我的心中仍有一股热流跌打碰撞!我正在为自己当年错误决定而悔恨,齿关轰鸣声吞噬住了我,使我焦躁得不得呼吸了!恨不得卧在莫城的铁轨上!


我那时候应该去见见伊万的,丢下所有行李和车票也要去见他。可当时的我没做到,现在我依然是。伊万不同我联系,这竟然是我无能的惩罚。


我是什么时候离开他的来着?九零年吧?


那之后大概又过了四十年,我记不清了,我弄丢了伊万的住址和电话,明明就在我枕头底下,现在连它也要无情地消散了。我一个人枕着空空的枕头,什么也想不起来。


在我最后一个梦里,我看到一个年轻人,他站在巨大的时间漩涡面前,深邃的眼睛仿佛洞悉一切,熟悉的奶灰围巾末尾和长袍衣角猎猎风起,我看到他向我大张着双臂,仿佛索求一个拥抱。


我塑在原地动弹不得,真空淹没了我的狂号,他没得到回应,于是转身一步步往前走,前方不同于星空,纯粹而浓稠的黑吞噬着眼前的光芒。


空洞辽远的回溯声响之下,星屑正聚成环,以时间流逝的方向源源不断转动。我看见那人侧过身,嘴唇微微翕动着,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。




然后俯身倒进黑暗,再不挽留。




我与伊万相见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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